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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故事之大姥爷

时间:2013-03-18 00:26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白杨 点击:
(1) 乡亲们,吊不吊? 吊。 老实交代,你是咋着和国民党联系的? 说,你是咋着向蒋介石表忠心的? 不说?不说说明你心里有鬼。乡亲们,放不放? 放。 圆木杆下那几个健壮的妇女松开绳索,吊着的人呼啸而下,直挺挺坐在粪叉上,一声惨叫,鲜血流下,干土地上

  (1)
  “乡亲们,吊不吊?”
  
  “吊。”
  
  “老实交代,你是咋着和国民党联系的?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“说,你是咋着向蒋介石表忠心的?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“不说?不说说明你心里有鬼。乡亲们,放不放?”
  
  “放。”
  
  圆木杆下那几个健壮的妇女松开绳索,吊着的人呼啸而下,直挺挺坐在粪叉上,一声惨叫,鲜血流下,干土地上很快有蛇的阴影蜿蜒。
  
  (2)大姥爷小时候出麻疹,落下一脸麻子,结婚后大姥姥腌臜他,叫他王麻子。
  
  大姥姥很厉害,除了和妯娌不和,还指桑骂槐羞辱老姥姥。老姥姥、姥姥都怕事,不敢和她计较,唯有三姥姥不怕她。她就拉拢三姥姥说,等分家就让姥姥和老姥姥过,分到她们两家她们也不管。谁知分家抓阄,姥姥正巧抓到老姥姥。大姥姥和三姥姥欢天喜地,街坊本家都摇头怪这世道也怕厉害人。
  
  1937年秋天开始闹小鬼子,大姥爷不想在家待下去,忍受大姥姥的厉害,跑去当了兵。那年头但凡有口饭吃,谁愿当兵啊。大姥姥实在不像话,拿爷们儿不当爷们儿,不管当不当人面,想数落就数落,啥难听话也不怕笑话。“王麻子,你不得好死。”、“王麻子,你……”大姥姥叉着腰,站在当院拖着长腔风摆杨柳,没谁敢去招惹她,子女们也被她指派的团团转。大姥爷宁可打鬼子死在外面。
  
  鬼子占领县城后,在村东五里地修了炮楼,指派俊仁姥爷当保长。
  
  1943年村里驻部队,16岁的大姨已经出落成大人。八路军纪律严明,不拿群众一针线,还帮老乡劈柴挑水。大姨在村妇联帮子弟兵缝缝补补。部队休整完出发,大姨竟然跟着走了。那个24岁的排长就成了我的大姨父。大姨父后来才发现大姨和她的母亲一样,厉害得不行。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。
  
  1946年,大姥爷突然回来了。有人说他当兵当到营长,手下好几百号人,很威风,怎么好好的官也不当了。大姥爷自己说不想打仗了,说的轻描淡写。他脱下军装,还是那个本分的农民。刚开始大姥姥待他还好,热乎劲儿过去,又恢复本来面目,怪他没管教好女儿。“都是你死鬼要当兵,害得俺妮儿和你学也当兵。你回来了,俺妮儿啥时回来啊。”忽然想起来,“你个死王麻子啊……”大姥姥哭天抹泪。
  
  1947年夏收罢就开始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。全村人按财产划成分。在县城的七姥爷是伪县长,首先被镇压,弄得人心惶惶的。那一天下午,日头隐在厚厚的云层后面,天明晃晃地闷热。贫协的几个人早在打麦场树起一根圆木,有七八米高,顶端弄个横杆,吊下粗粗的麻绳。召集的钟声响过几遍,妇协的几个老娘们儿又挨门挨户催逼,谁不去都不中。很快就黑压压聚满人,更加密不透风,每个人都是一脸油汗。
  
  “王同和,俺爹恐巴借你一斗麦,你利滚利驴打滚叫俺还你七十三斗,你说,你这是不是剥削?”身在农协的青穗姨人高马大,嗓门也高。
  
  “恁爹借麦都十几年了,俺还留着他立的字据。”
  
  青穗姨在县里上过课,思想进步,脑筋也开化,立即厉声喝道:“王同和,你少转移话题,我只问你这是不是剥削!”
  
  “俺不是剥削,你愿我意,立有字据。”六十多岁的同和姥爷真是不知死的鬼,啥时候了还敢耍贫嘴。人群里一阵笑。
  
  青穗姨有些火急,嘴就跟不上了。
  
  县里派来帮助土改的刘同志搭腔道:“王同和呀王同和,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,这时候了你还敢放着剥削的证据,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坏人。”
  
  “在那万恶的旧社会,俺家受尽了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压迫,”青穗姨带着哭腔说:“俺爹就是被他们逼死的。”
  
  “打倒地主老财!”刘同志振臂高呼。
  
  青穗姨领着几个粗胖的老娘们儿也振臂高呼:“打倒地主老财!”
  
  乡亲们受了鼓舞跟着喊:“打倒地主老财!”其中不乏义愤填膺的人。
  
  “据我们调查,王同和虽然只有二十亩地,但是,他家积蓄不少,和县里同和钱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不可告人的秘密,长期用高利贷剥削农民阶级兄弟。”刘同志说:“像这样的人,该不该吊起来?”
  
  “吊起来。”青穗姨领头喊。许多人跟着喊:“吊起来。”
  
  圆木杆下那几个粗胖的老娘儿们呼啦啦把同和姥爷吊了起来。
  
  “王同和,你老实交代,你在同和钱庄究竟存了多少钱?”刘同志问。
  
  “俺没在那存钱,俺没钱。”同和姥爷嗓音发颤。他做梦也不会想到,这帮人会真的把他吊起来。
  
  “不说是不是?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。”刘同志冲人群喊道:“乡亲们,狡猾的阶级敌人从来不会主动露出狐狸尾巴。放——”
  
  话音刚落,那几个老娘儿们就送了手,同和姥爷重重摔在地上。但同和姥爷马上坐了起来。
  
  刘同志走近他,问:“咋样?你说不说?”
  
  “俺就是没钱,俺的钱都叫鬼子弄走了。”同和姥爷叹口气。
  
  “吊起来。”刘同志一声令下,同和姥爷就到了圆木杆的顶端。
  
  “说,你把钱存哪儿了?”
  
  “俺真的没钱。”
  
  “放。”刘同志毫不犹豫一摆手。
  
  同和姥爷再次重重摔在地上,荡起一股尘土。但他又马上做了起来。
  
  “想好了吧,”刘同志循循善诱,“你究竟有多少钱?”
  
  “俺……俺……屋后槐树下有个瓦罐,那可是俺的棺材钱啊。”
  
  立即有两个民兵去同和姥爷家挖来了那罐银元。
  
  “还有多少?老实交代。”
  
  “没了。”
  
  “吊起来。”
  
  “别别别。”
  
  “想起来了?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刘同志点燃一支烟,深深吸了一口,瞄着同和姥爷。“说呀,乡亲们都等着呢,这大热的天儿。”
  
  同和姥爷望望天,看看四围黑压压的人群,哭丧着脸说:“真的没了。”
  
  “我看你嘴硬还是绳子硬,吊起来。”
  
  同和姥爷蔫蔫的,横在圆木杆的顶端。
  
  “在上头是不是想的快呀。”刘同志阴阳怪气地说。
  
  “……”同和姥爷眼含泪水。
  
  “说吧。不说就放了。”
  
  “别,求求你,别放了。”
  
  “说了就不放了。说吧。”
  
  “俺睡的床底下还有……”
  
  很快就被取回来了。
  
  “接着交代。我看你是极端的不老实。”
  
  “真的没有了。”
  
  “不说是不是,放。”
  
  同和姥爷扑通一声落在地上,荡起更多尘土。
  
  
  
  几十年后,母亲和我说起这件事,道:“你同和姥爷多傻,摔一下坐起来,摔一下坐起来,你躺那儿别动,就审下一个了。”
  
  “后来呢?”我问。
  
  “你同和姥爷回家没两天就断气了。”
  
  (3)“起来,滋味不好受吧。”刘同志的声音还回荡在那个下午闷热而寂静的打麦场上。“说出你把钱藏在那儿就放了你。”
  
  但同和姥爷这次没有坐起来。刘同志上去踢了同和姥爷一脚,狠狠地说:“装死也饶不了你。”
  
  
  
  俊仁姥爷解放前是国民党的保长,这会儿带着高帽子也被押上来。刘同志毫不客气,立即宣布把伪保长吊起来。用刘同志的话说,俊仁姥爷是十足的反革命,必须用革命的手段,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。俊仁姥爷性格软弱,唯唯诺诺,日本人正是相中了他听话这一点才叫他当保长,由不得他不答应。悔不该一步错步步错,替日本人做了许多昧良心的事儿。现在,他啥也不说,权当赎罪了。
  
  可是,从圆木杆上摔下来,俊仁姥爷就没起来。当时以为他装死,谁知拖到一边,竟然真的死了。
  
  
  
  接下来审专姥爷。专姥爷有一百多亩地,雇着两个长工。
  
  “王同专——”刘同志洪亮的声音打破暂时的宁静,专姥爷立即被民兵押到圆木杆下。
  
  “刚才你都看到了,说吧,你是咋着和你当国民党的老二联系的。”
  
  “俺二小都走五六年了,一直没有消息。”
  
  “你二小?看来你还不想和你的反动儿子划清界线,也说明你心里还在想着他,老实交代,恁是咋着联系的,咋着把村里乡里包括县里的秘密报告给反动敌人的……”
  
  “俺二小为党国效力,出生入死,也是条汉子。”专姥爷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。
  
  “好呀,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,我看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。同志们,吊起来。”
  
  那几个老娘儿们一使力,专姥爷就乖乖上去了。
  
  长工柱子说:“王老专,现在俺们穷人翻身得解放,再不是从前受你欺压的时候了。弟兄们,有仇报仇,有冤伸冤啊。”
  
  “柱子说的对。”刘同志接口道:“新社会咱穷人当家作主,旧社会的苦水该倒倒了。”
  
  一句话引得一片唏嘘,好几个人哭了起来。
  
  “你说,你个老专,贱买了俺家的五亩地你得还回来。”一个说。
  
  “霸占俺家的水井也得还给俺。”另一个说。
  
  柱子哭诉道:“恶霸地主王老专叫俺天不明就下地,常年吃不饱穿不暖,还不叫俺寻媳妇。他还说,俺要是生下儿子,俺爷俩都得给他当长工。要是生下妮儿,得给他当丫鬟。”
  
  和柱子一块给专姥爷当长工的钱舅说:“王老专家大业大还省吃俭用,抠的啥似的,每天晚上喝罢汤,都叫俺把碗舔舔……”
  
  刘同志看他说的不像话,截住道:“地主恶霸从来不把咱穷人当人看。旧社会咱穷人给他当牛做马,新社会咱穷人都是扬眉吐气的主人,再也不受他的窝囊气了。今天咱们要数一数恶霸地主王同专犯下的滔天大罪,还世道一个公正。”
  
  “我说,”人群里挤出一个老农民,指着元木桩顶上的专姥爷颤颤巍巍地道:“王老专,你专能呢你,你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俺是谁,俺就是上官村的杨德法。你强迫俺妮儿给你当小老婆,逼得俺女儿上了吊,这口气,我忍了二十多年了……”话未说罢,悲从中起,掩面呜呜哭了起来。
  
  人群跟着哭倒一片。
  
  
  
  太阳一点一点偏西,人们的情绪达到这一天的高潮。专姥爷被吊在圆木杆的顶端。忽然有人喊:“别和他啰嗦了,架叉吧。”
  
  “对,架叉。”
  
  立即有几个年轻后生把准备好的粪叉倒插在树下。
  
  “这个老顽固一向坐在农民头上拉屎拉尿,作威作福,实属罪大恶极。乡亲们,恁都说,放不放。”
  
  “放,放,放。”凄惨、悲凉的喊叫声,在黑压压的人群头顶飘浮。
  
  专姥爷呼啸而下,直挺挺坐在粪叉上……
  
  
  
  “你当时不害怕?”我问母亲。
  
  母亲说:“我那时候还小,不叫我们去,怕吓住,是你姥姥回来说的。”
  
  
  
  “王同专自绝于人民,必将遗臭万年。”刘同志带领乡亲们喊口号:“砸烂旧世界,打倒蒋家王朝。”
  
  喊了一会儿口号,天慢慢暗下来了,稀稀拉拉就有人赶着回家做饭。
  
  高潮已经过去了,乡亲们也累了。
  
  这个时候,正是夕阳西下,天将黄昏,牛羊归栏,鸡栖于埘,木叶笼罩着的村庄慢慢转暗,炊烟正该在村子上空弥漫。村民们急着赶回去做饭喂牲口。
  
  “不要走,不要走。”刘同志的嗓子都喊哑了,还在喊:“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人,伪军官,差点儿成了漏网之鱼。”没有人理会他。刘同志于是招呼民兵拦截老乡。
  
  “把伪军官王同奇押上来。”尽管刘同志的嗓子哑了,还是使足了力气。
  
  大姥爷被押到圆木杆下。
  
  “听说你是伪营长,按说这官也不小了。”刘同志话锋一转,“你的双手一定沾满了人民的鲜血。”
  
  “我从一名伙夫做起,当班长、当排长、当连长、当营长……”
  
  “少给我摆你的老资格、臭架子,你越摆,说明你手上沾的血越多。”
  
  “我手上是沾满了血,衣服都染红了。”
  
  “我们共产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,前面那几个的下场你都看到了,我看你还是识相点儿。”
  
  “俺行的正,坐的端,半夜不怕鬼敲门。”
  
  “呀,这嘴够硬的。”刘同志扯下帽子,往椅子上一坐,“我可就是欺软不怕硬。”
  
  “多硬多狠的仗俺都打过,就是没打过软仗。”
  
  “好啊,你这个和人民作对的伪军官,我今天不会放过你。说,你干过多少坏事,杀过多少人。”
  
  “哼哼,俺带领弟兄们杀的人千千万,俺自己亲手杀的好几百,谁能数的清。”
  
  “好好好,隐藏的怪深啊,像你这样的人,今天要不是你自己说出来还真叫你蒙混过去,来呀,给我吊起来。”刘同志急了,心的话:“这样的大鱼,今天可叫我逮着了。”
  
  民兵们立即把大姥爷五花大绑,一头系在绳索上。
  
  刘同志心有不甘,走过来,盯着大姥爷道:“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,必将收到人民和历史的审判。”
  
  “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,我杀小鬼子眼睛绝对不会眨一眨。”大姥爷眼里喷着血,脸上的每一个麻子坑里都要往外喷火。
  
  “你杀的是小鬼子?”刘同志大吃一惊。
  
  大姥爷一身正气,凛然道“谁不知道冯玉祥将军的队伍是抗日武装,谁不知道抗战的中流砥柱专打小鬼子。”大姥爷的话铿锵有力。打麦场上静极了,乡亲们还是第一次听大姥爷说出这番话,一时间屏住呼吸,大气都不敢出。
  
  “你胡说,阶级敌人最狡猾,”还是刘同志反应快,“你看到恶霸地主王同专的下场害怕了?”
  
  “你见过小鬼子的刺刀吗?”大姥爷盯着他。
  
  “你打小鬼子?谁信啊,是不是乡亲们。”刘同志发动群众。黑压压的人群沉默着,树上的树叶纹丝不动。
  
  “你信不信都改变不了我抗日卫国的事实。”大姥爷义正词严。
  
  “那你为啥跑回来?”
  
  “很简单,小鬼子投降了,俺就回来了。”
  
  “为啥你放着好好的官不当。”
  
  “俺刚才说罢了,俺只打硬仗恶仗,不打软仗。”
  
  “啥意思?”
  
  “俺不打内仗。”大姥爷露出不屑的神情,抬头望着远处。
  
 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滞。乡里的李同志凑到刘同志耳边,低低咕哝道:“老刘,散吧,她妮儿是八路,他女婿是老红军……”
  
  (4)1949年夏,全国马上就要解放了。30岁的大姨父英俊潇洒,风华正茂,一路打到大海边,打的扬眉吐气,酣畅淋漓,好不痛快。那时候许多城市缺少干部,姨父和大姨就转业到了大上海。22岁的大姨是随军护士,花儿一样魅力四射,朝气蓬勃,在军队经受锻炼,增长见识,接受了革命思想,夫妻二人豪情满怀,要为革命作出更大贡献。可两个孩子太小了,他们决定先在老家放一段时间。于是,大姨领着3岁的大女儿灵芝、抱着一岁不到的巧芝回来了。她不像大姥爷一个人天都黑了才摸进村儿,大姨是乡里敲锣打鼓送回来的。组织上为了照顾大姨的生活,决定让大姨暂时支农,回乡当副乡长,指导地方土改。
  
  年轻的副乡长走马上任,晃晕了一片人的眼。乡亲们没有想到土鸡变成金凤凰,伪军官家的妮儿当了共产党不说,还出落得这般中看俊俏。
  
  乡亲们更美想到的是,大姨回到家首先和大姥爷闹翻了。大姨要和自己的亲爹划清界线,她指着大姥爷和大姥姥的鼻子厉声道:“我们共产党人,坚决不和你伪军官、伪军官婆站在一个屋檐下。”大姨的声腔让大姥姥不寒而栗。这不是不认俺们了嘛。
  
  大姥爷不甘示弱:“我打的是日本,没有打自己人。”
  
  大姨不屑与他辩论,下定语道:“打什么人你也是个伪军官。”
  
  大姥爷看着自家妮儿那一副洋洋得意、得理不饶人的劲头,气得浑身哆嗦,眼前的妮儿好像不是自家养大的,那俊俏的模样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跋扈和偏执。最后温言劝告:“要是那次驻军是国民党,看你现在得意不?”
  
  大姨当护士的业余时间客串文工团员,已经锻炼的伶牙俐齿,立即接口道:“反动派国民党的队伍会给老百姓劈柴挑水?”
  
  大姥爷道:“怎么不会,我就没少给老百姓劈柴挑水。”
  
  大姨鄙视道:“你?伪军官!”
  
  大姥爷受不了大姨这样待他,浑身筛糠一样打哆嗦。大姥姥也没想到养下的妮儿这样绝情,劝道:“妮儿,别和恁爹吵了妮儿哎,把恁爹气个好歹!”
  
  大姨指着大姥姥的鼻子厉声道:“谁是你的妮儿?你也不是好东西,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,你就是欺压邻里的不安定的坏分子。”
  
  大姥姥傻了脸,僵在那儿不知怎么好。
  
  大姨同样不愿和反动派同吃同住,自己在院子里盖了三间屋,分门别户以示界限分明。
  
  大姥姥寒了心,反省自家以前的不是,影响到孩子,对老伴儿说:“咱俩谁也别挣谁,一块儿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  
  那时候,大姥姥和大姥爷的关系改善多了。大姥爷被批斗后,因为他专打小鬼子,没和解放军打过仗,算不得与人民为敌,没有划成反动派,但也不能算革命同志。
  
  刘同志土改有功回县当了副县长,李同志当了乡长,对大姥爷网开一面,礼遇有加,但要他找到证人。大姥爷找不到证人。他一个人回来,那些战友不是死了,就是跑了,被俘虏或者起义的,谁知道现在在哪儿呢?大姥爷想,自家对得住良心,找不到证明人也罢,爱咋着就咋着吧。李乡长再批斗地主老财反动派,就要大姥爷和大姥姥陪斗。大姥爷和大姥姥戴着高帽子,站在打麦场,低着头,听着那些地主老财反动派的哭叫,一副认罪服法的表情。有时候游街,大姥姥的小脚走不稳也走不快,大姥爷觉得对不住大姥姥,就和李乡长说:“俺自家犯的事儿和老婆子无关,俺离家之前和老婆子都闹翻了,不算一家人家。”李乡长一了解,是这么回事儿,以后批斗游街就不叫大姥姥去了。大姥姥感激大姥爷。
  
  但大姨不让他们好好过,经常和他们争吵。还把李乡长包庇坏人的行为汇报给上级,组织上就把李乡长调走,大姨就成了乡长。
  
  来年春节姨父从上海回来探亲,劝大姨不要老是和自己的爹娘过不去。大姨疑惑地看着姨父问:“你的阶级立场跑哪儿去了?”
  
  姨父问大姥爷:“你说你打的日本,你是哪个部队的?”
  
  大姥爷没见过姨父,大姨随军的时候他不在家,可以不承认这个女婿。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堂堂正正,还算顺眼,乐得和他聊起旧事。其实,大姥爷愿不愿意都没关系,自家的亲妮儿都划清界限不认自家了,还有啥理论的。
  
  还算大姥爷命好,他参加的的确是冯玉祥将军的队伍。那年头,碰上抓壮丁,哪有你说话的份儿。要是没吃的投军,哪管什么队伍。大姥爷先跑到县城,那里人心惶惶一片大乱,小鬼子就要打过来了,政府在撤退,大户人家拴骡子套马准备逃难,老百姓收拾收拾,也准备往山里逃。听说小鬼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,跑不动的,也要把大闺女小媳妇支走,自己就听天由命吧。大姥爷想,这人慌马乱的哪有军队啊,往南跑吧。要是让日本人抓住可不是玩的。
  
  一口气跑到开封,一样开了锅的粥。一个气息奄奄的老头儿抓住大姥爷哀求:“带上俺妮儿走吧,从现在起她就是你媳妇。”大姥爷说:“大哥,俺家里有媳妇”。那老头儿央告:“当你妹子吧,听你是滑县口音,俺真的不行了……”
  
  大姥爷领着妮儿继续往南跑,跑到徐州总算找到队伍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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